美国总统特朗普在上任执政首日就签署行政命令,宣布退出TPP协定,同时,英国首相梅在下院庆祝获得脱欧授权。这两条足以占据头条的新闻实际上有其共同点,即英美两国的毁约之举,是要推翻前任政府在区域经济协定(RTA)中的国际法承诺。
实际上,英美两国作为国际经济体系的缔造者,之前在RTA领域还算是守信的君子。无论是最初的体制设计,还是执行过程中的积极推动,英美都在自由贸易体制中劳苦功高。而偏偏是这样的自由贸易主导者,先后做出毁约之举,虽然赚取眼球的能力可谓一流,但这足以使其失信于国际体制。
梅首相正积极斡旋,希望能在今年3月开始脱欧谈判,而由于这种谈判的复杂性,预计至少也要持续两年。因为英国之前签署的45项RTA都是以欧盟成员国的身份参与的,如果脱欧成功,这些RTA都会受到影响,占全球RTA总数逾十分之一。另外英国还正在参与15项欧盟与WTO成员或区域经济组织的RTA谈判,这些处于早期通报状态的RTA也都将受到影响。
相比之下,美国脱离TPP似乎影响不那么大,因为TPP迄今只在文莱、智利、新西兰和新加坡四个国家生效,而其余新加入的成员只是签署了协定,还在等待国内批准程序。或者说,TPP还未成为有约束力的国际协定,美国的做法也难以说是毁约。虽说如此,美国是扩大型TPP的真正主宰者,且针对中国,这一事实是司马昭之心。日本也因此再次脱亚,投入TPP怀抱,而且也是在首相的积极游说下刚刚使TPP获得国会通过,正期待美国盟友的千金一诺;同时,韩国甚至中国台湾都在跃跃欲试。这一切都因为特朗普的上台而灰飞烟灭。美国RTA的盟友都可以说是遭到了主导者的抛弃,这违信之举的影响不亚于英国脱欧。
无论是梅还是特朗普,民意代言人的身份都让这些毁约失信之举有了明确的理由。在梅的脱欧游说演讲中,列举的理由主要是英国所承担的义务超过所得,以及难以承受的移民数量。英国认为自己作为欧盟中仅次于德法的贡献者,其从欧盟得到的回报并不如愿,并且人员自由流动政策已经带来的以及预计进入的移民超过了英国的承受能力。相对于梅的斤斤计较,特朗普的理由看起来更加理直气壮,他俨然化身为美国工人的教父。在退出TPP的命令中,他声称美国政府就是要为美国人特别是美国工人的福利状况负责,要为这些人营造一个公平和有利的生存环境。换言之,TPP是美国就业岗位的杀手,让普通劳动者失去工作。
实际上,这些理由不仅仅是在国际社会中,即使在其国内都有众多的反对者。
反对脱欧的英国人认为,英国在2014/2015年度从欧盟得到了46亿英镑的地区发展与农业补助,不能说是一个单纯的贡献者。而欧盟也是英国的第一大贸易伙伴,占据英国出口总额近五成的份额,远远超过美国与中国吸纳的分量。英国准备在脱欧后立即启动与欧盟的自由贸易协定谈判,就是一个明证。
对于TPP的影响,美国国内更是众说纷纭。由于协定还未实施,对立的两派均以经济预测模型为证,力举TPP的利或弊。彼得森国际经济贸易研究所(PIIE)以全球贸易模型(GTAP)为准,认为TPP将至迟在2030年给美国带来0.5%的实际经济增长;来自塔付茨大学的全球发展与环境研究中心(GDAE)则针锋相对,用联合国的全球政策模型(GPM)推算,举证TPP不会促进反而会使美国经济减速,也同样是0.5%,而且还会减少50万个就业机会。他们声称TPP只会给其中的发展中成员国带来好处,美国只会付出,没有收获。
虽然英国有公投、美国以执政党更替来做遮羞布,但这看似简单的小算盘却也需要再深究。是否可以说,英美的举动都在宣告以政治动机为主的多边RTA体制的失效;贸易保护主义重新抬头、双边RTA重受推崇也是否在预示着新一轮区域化浪潮的展开。
特朗普在退出TPP的同时宣布要积极推动与贸易伙伴的双边RTA谈判,将与加拿大和墨西哥商讨,将NAFTA(北美自由贸易协定)转换为双边FTA(自由贸易协定)。特朗普也与梅一拍即合,两国将开始探讨双边协议的可能性。但是,同为重要盟友的日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因为美国认为日本企业给美国工人带来了伤害。
看似任性的选择因为政选而得到了支持,也就有了不任性的背景。英国当时积极入欧的动机是因为担心被欧洲大陆政治体制边缘化;美国推动NAFTA是要在自己的后院赢得支持,确立区域领导权,而TPP则是希望对抗中国、赢得亚太。现在,这些政治动机的必要性都在渐渐消失,而更加能够平衡国内利益集团的双边RTA凸显其存在的价值。
英美的毁约看似给了中国机会,事实未必如此。虽然TPP在积极寻找新的大国成员,但新加坡已经明确表示,争取中国的加入还为时过早。如果双边RTA成为一种潮流,那么东亚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以及其他的区域性经济发展政策都有可能会受到冲击。当然,从另一个角度看,这对于我们更加重视国内导向的经济调整来说,也真称得上是一种机遇。
( 原载《第一财经日报》2017年3月1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