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大选投票在即,11月6日更新的realclearpolitics一网打尽各大民调(图1),数据显示希拉里平均领先特朗普仅仅1~5个百分点,但是鉴于特朗普的大嘴作风、满不在乎的各种不文明言论以及绝对欠缺的政治家风度,使得许多其实并不完全喜欢他而只是特别讨厌希拉里的选民羞于公开表达自己的立场,所以本届选举的民调可信度非常令人怀疑,两天后究竟鹿死谁手,成了全世界人民都在猜测的悬疑剧大结局。
政治素人特朗普为什么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尤其是在政治、经济各界代表纷纷签署多轮联名反对信之后。特朗普当然有他的忠实拥趸,尽管在希拉里看来他们这些人是在集体“分裂”美国。
因为投票尚未大规模开始,尚没有关于选民组成的统计数据,我们无法知道他们确切是谁,但从特朗普一贯的演讲论调中,我们却不难猜测出这些人大概不是谁。因为他特别喜欢批评,根据皮尤研究中心的统计(图2),他是1988年以来最具“挑剔”立场的总统候选人,所以基本上——他们不是知识分子;他们不是社会和政治精英;他们不是腐败的参与者;他们不是女性、少数族裔和民权的拥护者;他们不是全球化的受益者。
典型意义上的特朗普支持者的人物剪影就在上述各种排除后逐渐立体和生动起来,他们共同指向一个来源:美国社会的底层民众。对特朗普的那些在职业政客眼里不值一提的言论,他们却感到特别顺耳,因为他们才不管特朗普的各种政策主张有无实现可能,最起码他代替他们大声发出了对这个社会的强烈不满,通过特朗普的情绪宣泄他们突然间获得了存在感,他们幻想真能如特朗普所描述的那样,美国这个社会可以出现强烈的变革、并让他们从中受益。
同时他们自身的素养也决定了他们可以根本不顾及特朗普是否有基本的绅士品质,比如他竟然在辩论中公开宣布,如果输了将不接受选举结果,这在选举前公然对抗整个民主制度的表态,在美国历史上简直骇人听闻、绝无仅有。
底层民众的不满是由经济基础决定的,从而也是有合理性的。看看下图(图3)就可以知道,从1917年到2008年的近百年间,最高收入的10%人群拿走了51%的收入,其中最顶尖的1%高收入者又拿走了其中的绝大部分,而剩下的90%人群只能分享剩余的49%。最近几年,这样的不平等态势进一步加剧,美国人口普查局的最新数据显示,2014和2015年,美国的基尼系数达到了0.480和0.479,尤其是2008年的金融危机,它使得很多原来处于中产阶级的美国民众在危机后变成了低收入人群,上世纪50~60年代形成的美国社会稳定的中流砥柱因此受到严重侵蚀。在OECD(经合组织)的基尼系数排名中,美国已有若干年紧随土耳其、墨西哥和智利等发展中经济体之后。如果从收入沉淀下来的财富角度进行计量,则结果更难乐观,根据2015年安联的年度报告,美国的财富不均是最严重的,系数达到了80.56,这就意味着总财富的大部分完全掌握在了很小一部分的人手中。
特朗普的支持者肯定绝不仅仅限于低收入的民众,这场选举之所以被美国职业政治家称为“又臭又长”,其原因就在于两个主要候选人的形象都不那么正面和正义,民调显示,“邮件门”让希拉里白送了特朗普许多选票,而这些人应该不属于上述“愤青”之列,但他们也并不是典型的和主要的特朗普支持者。
有了基本的认定后,让我们直面一个问题:让一个亿万富翁代表底层民众,这真是应了克鲁格曼的那个著名的疑问“美国怎么了”。想想,其实也有道理,虽然从财富的角度看,特朗普和支持者之间绝无交集,但在反智、反官僚方面,在政治资源的拥有和调用方面,双方没有太大的区别(特朗普是自掏腰包进行选举的),因此他们一拍即合。所以,这次的选举应该是美国民众从收入不平等状况出发,迸发出的长期积压的怨气和政治热情的结果。这样的选举不在发达国家政治家的设想之中,不被美国精英所认同,但不按常理出牌的特朗普,却能在这个只理论上存在于政治学教科书中的混乱状态里、迅速反应并如鱼得水破浪前行。
按照福山的说法,这一切都是美国政治衰败的苦果,是特殊利益集团(比如华尔街)以私利代替公益绑架了政府,阻碍了其迈向通往“丹麦”之路(高效而廉洁的政府)的结果。
怎么才能走出“衰败”呢?要靠外力如战争,内力如政治变革和民族认同,对,就是老谋深算的希拉里,一直在强调的民族认同。她在这个层面已经彰显出一个政治家对社会和国家的负责任态度。而如果特朗普当选,他则必须在这个方面进行大量的创伤应激反应,来安抚被他无情伤害和攻击过的那些族群和团体,把他们重新统一到“美国人”的概念里去。
但不管怎么说,能够让“衰败”以某种途径呈现于世人眼前,这已经在证明美国的基本制度是有其自我监督和修复性质的,只是修复的过程就如总统候选人的电视辩论那样,比较剑拔弩张而已。美国能走出因经济基础的动摇而导致的政治衰败吗?决定权在每一个美国选民手里。双方极有可能就计票发生争执,就像2000年小布什当选那次一样,到时就要看美国最高法院大显神威了。
( 原载《第一财经日报》2016年11月8日 )